话题从哪里开始呢,还是从小说开始吧,都是我自己的感想,也不想自成体系,更不愿与人争论,大家看过就算,如果有不同意见,就说你的意见好了,千万别要试图说服我改变我的看法,那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哦,呵呵:)
写小说的乐趣绝对胜过读小说的乐趣,对我而言。我在上海“榕树下”评奖会上,忽然即兴找到了一个说法,来评价一篇文章:“想象力打开了。”我想,这就是写小说最大的乐趣。财神和白眉比较重视引人“入境”的技巧,我还是侧重于想象力的舒展,这是一篇好小说两个十分重要的方面。当然,能让人入境的小说可以让读者津津有味,而想象力打开,正是写作者的快乐所在。
小说绝对不是生活实录。即使是写实小说,也必须有想象力在里面。记录和叙述已经发生的事件是历史故事,刚刚发生的事件是报告文学,正在发生的事件是新闻报道,都与小说无关。至于个人体验,只是好小说的材料,并不是小说本身。做个比喻,就是粮食与酒的区别。想象力是把粮食变成酒的催化剂。
想象力匮乏,并没有关系,完全可以写散文。散文是个十分笼统的词语,可以装下许多文字作品。散文是炒菜和米饭。做一个好厨子也并不容易。我们可以读到许多小说化了的散文。小说与散文的区别,并不在于是以情节还是以感情作为分界线,我看更是想象力的舒展程度。有专家说散文是真实的,小说是虚构的,我并不以为然。我们假设,朱自清并没有真正看见月下的荷塘,或者,他看到的荷塘并非笔下所写,更多的是他脑海中的样子,那他写的并不是真实的景物,而是虚构的幻影,按照专家的标准,《荷塘月色》就有可能是一篇好小说。那这就不极其荒谬了吗?
所以,小说和散文并不能以真实和虚构来区别。我现在完全可以写一篇我与我姐姐深厚感情的散文,写我们如何一起长大,她对我多么的好,我对她的感情多么的真挚,绝对是一篇好散文。而熟悉我的朋友知道,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姐姐。所以我那样写出来的东西,即使看上去特别象散文,对我来说,也只是小说的一个片段。如果它没有小说的一些必要因素的话,就是一个片段而已。而我们读到的其他散文,很难验证它是不是真实的发自内心来自生活,或者是为赋新辞而编造虚构的。
可见,还有一些别的标准来使我们同意这篇文字是小说,那篇是散文。这个模糊的标准,也许每个人的感觉都不相同。对我来说,明确的标准就是想象力的打开程度。我们从文本上,很难判断出那些内容是真实还是虚构的,但我想判断出是否是想象的,还是相对的容易些。当然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标准,也更多的依赖于我的阅读经验和直觉,再深里说下去,就没有道理了。
总之,我的意思是说,想象力对于小说创作的重要性。正如运动员在正式比赛前总要做一下热身,写作小说之前,进入状态的好办法就是把想象力完全的打开。打开想象力,构思才成为可能,灵感才源源出现,情节自然而成。而想象力没有打开的写作,颇有些老牛耕地,低头努着笨劲上坡,何必搞得那么累呢?写作真的是一件好玩又有趣的事情。
训练想象力最好的法子就是意淫。意淫与写小说本质是一件事情,只是在形式上不同。无法想象,一个从来没有意淫过的人居然可以写出好的小说。也同样无法想象,一个在生活中从来不敢不愿或者不必意淫的人会有写小说的欲望或冲动。
意淫带给自己心灵的满足和精神的愉悦,是思维系统的一次内部活动。一个写作者无疑是多欲的,也是敏感的,更是无能的。这三个要素构成了他要经常面对自我的挫折感和失败感,那些无法实现的欲望通过精神活动得到了消解,内心获得了平衡和满足。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当写作成为一种乐趣之后,写作者又有意加强这三个要素:多欲,敏感和无能,以保证可以经常性的获得内心的满足。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作家似乎为了纵欲而纵欲,为了脆弱而脆弱,为了无能而无能,如果说他们的先天性格中曾经有过这样的因素的话,创作使他们有意在后天进行了培养和发展。这样下去,总要造就出一大批成功的作品,和一大批悲惨的作家。
呵呵,说远了。想象力最核心的一个问题就是: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对一个好的创作者来说,这几乎是他所有思维活动的背景和底色,面对日常生活经验,他将本能性的来设想:下一步,将会或者可能会发生什么。如果这种可能性仅仅是一种理性逻辑或者日常经验上的推理或者预测的话,那创作者与算命先生无异了。不是的,创作者更多的是凭借直觉和联想来展开对事件可能性的判断的。所以,衡量一个人是否有想象力的方法,至少可以通过他看恐怖片的反应来判断。当然,直觉和联想也不是空中楼阁,它更多的是基于书本阅读经验。所以广泛的阅读是十分必要的,一个喜欢读书的人,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在滋养和发展着自己的想象力空间,而这对创作者实在太必要了。
所以现在我们至少得到两个结论,一个结论是在写作前要有意识的打开自己的想象力;第二个结论是培养想象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阅读时有意识的进行滋养和吸取。这样下去会有一个危险,就是这种有意识的训练会使一个创作者在日常生活中显得十分怪异,因为他更多的是用自己的自由联想和个人直觉来进行判断和推测,所以会显得十分主观天真和XX,而且往往会重复犯十分低级幼稚的错误。如果他写出来的作品成功的话,人们还可以谅解,而如果作品平平,这个作者的形象就连他的同行都无法停止对他的讥讽和嘲笑。所以,小说并不是写作者唯一的选择。
好了,假设我们都不惧怕世俗的眼光,坚定的维护我们对小说写作的热爱,那我们就继续。一个有广泛阅读基础和有意识积累总结的人,并不发愁写什么。至少对我来说,脑海里的灵感从来没有枯竭过。生活本身就已经十分复杂和丰富了,在此基础上的可能性就多得更是无穷无尽。而如果一个写小说的人,经常会为缺乏情节和内容而苦恼的话,最好的出路就是改行写散文,在语言上做做功课,从日常生活里发掘着值得一些的话题吧。
当我们解决了写什么的问题之后,下一步自然就是怎么写。一个想象力完全打开的小说并不见得就是好小说,正如一个完全脱光的女人未必就是最性感的。这里面就涉及到了技巧方法,语言结构,人物情节。在上述诸要素中,我个人最看重的还是结构。一个好的结构可以弥补小说的许多问题,而别的要素则没有这个功能。小说结构是最体现创作者想象力和功底的地方。
所谓小说结构,就是叙事的方式。小说归根结底还是要讲故事的。这一点是需要些理性思维在里面,需要稍微的跳出来用心琢磨一下的。就好象踢足球的所谓阵型套路,下底传中也好,45度长传也好,中路渗透也好,必须很清楚,把球从对方脚下夺过来该怎么踢。缺乏比赛经验和职业素养的人,拿到球就是向前向前,过人突破,狂带,队友招呼紧了再传球。这种盲目乱打碰运气撞机会的方式是十分低级的。许多写小说的人也是如此。当灵感来临,就凭着冲动和热情开始一段一段的铺张开来,而由于缺乏整体结构的构思和把握,在盲目混乱中半途而废难已为继。可以说,如果所有有过创作冲动的人,都掌握了小说结构的技巧和奥妙的话,这个世界上将多出一大批数目可观的优秀作家。可惜,他们都写不下去了。
叙事方式的技巧,在我看来就是与围棋的大局观相似的。一个写作出数百万字优秀长篇小说的作者,与一个调兵遣将指挥千军万马的元帅司令没有什么区别。这种大局观和战略意识的培养,也必须是有意识的完成的。而这一培养,也只有通过阅读来完成。所以,说到底,世界上没有教出来的作家,只有自己不断读书不断写作,读出来写出来的作家。应该把阅读当作一次学习的过程,把写作当作一次锻炼的机会。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和自己读到的作品,之间的差距,才会越来越小。
而能意识到叙事技巧和小说结构,这种创作必然是跳出来的。所谓跳出来的,就是从作者的个人情绪和情节细节中脱离开来。也许有一个比喻就可以表达我想说的意思:写作者并不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是下棋的那个弈者。创作者必然要全身心投入到自己所描述的事件和情境之中,但必须有一双眼睛在外面盯着自己的身影。他必须提醒自己不能在某处沉迷或者逗留过久,而哪里又是必须要经过的去处。一个好的创作者,必须同时是一个好的导演和演员。
在结构之后,我想更为重要的就是语言。语言犹如女性的皮肤,即使黑灯做爱,疙里疙瘩粗糙干裂的皮肤也让人性欲顿无。我们都喜欢流畅的,有质感的,摸起来特别舒服的那种皮肤。好吧,就带着这种感觉,去经营我们的语言好了。而语言的训练,则是诸元素中最为简单和容易的,我们只需要把我们自己的个性完全自由的抒发出来,就能很快找到我们说话的方式,有意的强化它,它就属于你自己了。
然后就是最最要紧的,对生活的观察和感受。塑料模特摸起来也很柔滑,可是我们知道那是假的。如果一篇小说读起来,就象我们在隔着橱窗看模特的话,那这个小说无疑是失败的。血肉生命都从我们身边活生生的现实中来。小说的阅读过程,也就是一个催眠过程。只有把读者拉进你的催眠情境里,你的表达才成立。而这些是与小说写作技巧毫无关系,是属于“工夫都在诗外”的那一部分。而做一个性格鲜明,头脑灵活,感觉敏锐,思想独特的人,在任何社会里,都是一件十分苦恼的事情,因为他必然要与在智商和灵性上落后他太多的凡俗世界发生一些摩擦和矛盾。这些摩擦和矛盾往往会给他自己以及他周围的人带来些不可避免的伤害。所以,任何一个小说家的第一个作品必然是他自己,而且,也许是唯一的。
所以,一个小说家绝不简单是一个码字文匠。他会通过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来丰满自己,进而丰满作品。或者是交游,或者是哲学,或者是收藏,或者是冥思。任何一个小说家都可以在小说之外找到他忙碌而勤奋的身影。小说是他生命之树结出的一个果实而已。
好了,困了,先写这么多。希望还有这样的夜晚,继续这样的信笺。新的世纪就要来临了,健康是最重要的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