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你的感动
有多少人有过这样的经历:自己辛苦写下一段文字,写罢后初看非常满意,字里行间都仿佛散发出光芒。而后,你把这件事忘了,几个月后一次偶然,也许是清理硬盘的时候,你发现了这篇东西,再看时却不忍卒读――这是我不久前的经历。但事实上,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告诉过我这种情况,仔细想想其实相当简单,你在一开始写下那段文字以后,大脑中仍留有创作的余韵,这段文字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无不清晰地留在你的记忆中。当你阅读时,文章本身犹如流水般在你的脑中流淌,甚至有许多无法用文字表达的地方都会被自动补完,因为这是你写的文章,犹如你的孩子一样,你熟悉他的每一个表情,他是你的延伸,你会为他而感动。当一段时间过后,这种感情会冷却,有些缺陷自然会暴露出来,有时甚至让人脸红。
这种感情因人而异,对部分人来讲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也说不定,LK时常有这样的求评者,他们怀着孩子展示自己最好的玩具般的忐忑心情贴出自己的作品,满心期待地等待毒蛇们的评论,有时候他们也并非只是希望听到赞美,仅仅希望有人能用心地读下去,期待着有人被其中一个情节感动――在那上面他花了偌大的心思,也许写出来后整整一晚作者因激动不已而无法入睡。如果有人发现这点,即便其他地方说的难听点也无所谓,他是这样想的。但很多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听到,没有赞美,也没有犀利的点评以及挖苦,许多人只是泛泛的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明显他们连文章都没有看完,帖子被慢慢沉下去,作者几次强笑着回应几句,为的只是把帖子顶起来,让更多人看到――然而伯乐始终没有出现。
一个人的感动能否传达给另一个人?这是个长久以来的话题。所谓对自己文章的感动是分两方面的,其一,如最初所说,你对自己的文字异常了解和喜爱,而忽略了其中一些缺点,有些你脑中对文章作补充的东西是没办法传达给读者的,这是一开始的那种情况。另一方面,也就是接下来要讲的,你在写作过程中投注的感情,你被自己感动的部分情节,是否也能同样传达给读者?
比如说,你写小说的主角被世人抛弃,被恋人误解,被仇人诬陷,然后他陷入无边的悲愤中,同时你自己的感情也被调动起来,当你写到主角历经奇遇,神功大成,写到他手刃仇人,重遇恋人时,或者作者本人也不能自已,手舞足蹈一番。这个过程中加入了作者的个人感情,甚至还有回忆和更私人一些的东西,有时候,作者会写得很狂放,这时写作本身就是一种情感的纾解。但你当时的感动,却未必会被写入文章中,更多的是消散在空气里。固然你每一次读到那个桥段都会感觉美好,可读者却感动不了,因为你和他毕竟是两个人。
无论作者还是读者,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阅历和文化教养,不同的世界观和人生态度。有时候或许作者会幸运地遇上和他步调一致的读者,但更多时候,你们是彼此不同的存在。于是,作者喜欢的很多细节在读者眼里往往不知所谓,作者认为可以感动人的情节却被读者一眼扫过。这种情况下,你愈是写的详细,反而越被讨厌,要是你过度地在角色和情节上投注自己的感情,不厌其烦地写主角喜欢哪种食物,喜欢谁的歌,穿什么衣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在读小说,而是在进行读者和作者两人间的兴趣和审美观的详细对比了。有时候读到一篇文章的某一处细节时怎么也无法认同,有许多是作者和读者本质上的个人分歧,这就是所谓的“雷”。
作者写得越详细,越个人化,雷点出现的几率就越大,比如说我以前喜欢的一本书,作者写主角在音乐界大杀四方,用的是重生前周杰伦的曲子,而我本人不喜欢周杰伦,于是书中作者越是写众人被主角的歌陶醉的如痴如醉,女主含情脉脉,我就愈觉得头皮发麻,关闭网页的欲望就越强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但每个人的爱好都不尽相同,你写一首歌曲美好,没必要把歌曲名字和歌词都写出来――虽然你现实中很喜欢这首歌,同样的,你写一个女孩子的容貌,不厌其烦地写她的眼睛,写她的脸型,写她的肤色,倒不如简单地写她给人以某种感觉――因为每个人对于美人的定义都是不一样的,具体容貌不如让读者自己去脑中补完。这就是所谓模糊处理,涉及到剧情化描写手法和画面化描写手法的区别,在论坛有叙事角度、情节和节奏一文,建议去看一下。
每个读者喜欢一本书的理由或许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当作品的步调和自己的阅读习惯溶合一致时,都会从各方面以自己的理解和思考方式去推测不同立场和性格的角色,对同一事件作出不同的反应,观察和预期角色的行为,揣测情节的走向,读者从中获得乐趣,得以与作品产生共鸣。这既是所谓阅读乐趣,当作者事无巨细地把每一个细节都展示出来的时候,把主角每一丝感动都放大曝光的时候,当作者自己在为文章的这些细节赞叹不已的时候,其实是在剥夺读者的阅读乐趣。出色的相声演员从来不会被自己逗笑,不要试图以自己的感动来感动读者,因为感动只能通过文字传达的,如果作者过于投入感情的同时,创作技法上不跟进的话,反而会使故事显得空虚。好的作者甚至会通过适当留白来主动给读者消化和感受的空间。每当你正要写一个在你心里藏了很久的美好段落时,最好深呼吸一下,试着想象着身边有一个陌生的读者正漠然地看你写下的文字,然后问自己一声: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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