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了好几个小时,当我走出报社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我很累,但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为记者这个职业。它让我学到许多东西,它让我少走许多弯路,它会让我在走向成熟的过程中少付出许多代价。在采访完何生的一个星期里,我想了很多、也试着让自己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从何生的故事中最先受益的应该是我。
男人想让女人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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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先说一个观点:两个有着不同的遗传性格,在不同家庭、不同环境背景中长大,又在不同的工作环境中成长的人,要一同走完今后50年的路,这是一个大难题。
何生瘦瘦的,表情严肃得近乎刻板,他声音有些沙哑、语速很快,眼睛带点血丝。看上去有些疲惫。
今年7月我提出了离婚,不是因为外遇、也说不清很具体因为什么。我只是觉得累,不是体力,而是累心,觉得感情很脆弱,觉得我们之间的疙瘩越来越多,我担心我需要用毕生的精力去解开这些疙瘩,而且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是否有这个必要。
我很理解你那篇文章?《成熟的代价》见2000年11月1日本版?里的男人为什么不爱回家,那个男人说的话,我也说过,我就像一根被拉得太长的弹簧,已经快断了。男人需要一个合理的弹性范围。
我是想通过你,让更多的人知道一个40岁的男人有多累:第一,你是一个男人,你是这个家精神财富的创造者,你必须在社会上有一定成就,给你的妻子孩子带来应有的社会尊重。第二,你是一家之主,你是这个家物质财富的创造者,你要立家,要能挣钱。第三,你是丈夫,是爱的创造者,你要为一家人的幸福负责。你要能记起妻子的生日、有关纪念日,还别忘了买花儿、买蛋糕;要陪妻子逛街、但别对她的审美观提出疑义;第四,你要对妻子的亲戚朋友表示出特别的关注。
社会对男人的要求太高,你有委屈不敢哭,怕人家说你窝囊;你生意不好、事业不顺不敢跟熟人说,怕人家说你是个笨蛋;你赔了钱不敢跟妻子说,怕落埋怨。一个男人的压力来自社会,来自于一个男人的责任。如果一个家穷,人家不会说女人笨,会说男人笨,可男人为了挣钱出去应酬,女人又会怀疑他在外面干坏事。
男人需要被理解。他需用在他失败时,做错时的理解。而有些女人正是在这时候不理解男人。我知道男人都不太愿意谈事件的细节,他们只愿谈从事件中得到的结论。但我希望读者能从事件中自己找出答案。所以我说,谈谈你们的恋爱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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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候不像现在谈恋爱这么浪漫,但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我是1983年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在一个企业工作。那时大学生比较少,所以我很快就被委以重任,没几年就是处级干部了。后来又有机会到日本去学习了几次。出去以后眼界宽了,就想到外面去闯一闯,那时沿海刚刚开放,汕头有个单位来招聘,我就应了聘,并带着妻子和4岁的儿子一起去了。
到了汕头才发现有许多困难,环境陌生、语言不通、连蔬菜都跟北方不一样。工作也不理想。我们决定离开汕头去深圳。到深圳更是困难,找工作也不顺利。我们暂时住下。白天我出去找工作,晚上我带着她们娘儿俩沿着深圳河散步,到处都很陌生,我心里觉得很孤独、无助。但我必须坚强,因为我是男人。深圳河畔有一个住宅小区正在兴建,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我指着那一座座高楼对她们娘儿俩说:“以后,我们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我是给她俩打气,也是在给我自己打气。其实我的心里也不知道我的未来。
晚上,回到住处,她们娘儿俩都睡了,我却睡不着。我知道,我从家乡一个有固定工作、稳定收入、年轻有为的处长,到一个陌生地方没人理睬、找不着工作、居无定所的打工仔,这样的反差太大。妻子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这很正常,但我多希望她能安慰我,理解我,给我时间。那是我生命的低谷,大约有3个月的时间,我常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想我怎样才能让妻子孩子过上好日子。后来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一个月开始只有500元,但这毕竟是一个开端。我劝她带孩子先回北京,等条件好了再来。
我在深圳奋斗三年,晚上12点之前没有睡过觉,终于在深圳扎下了根基,有了户口、有了三室两厅的房子。我想把她们娘俩接来,但她不愿意来,她不喜欢深圳,也许这里留给她了太多伤感的记忆。但我想,对她来说再找工作,重新开始新生活也许是难了点,于是我就放弃了在深圳的工作、房子,在北京买了房,回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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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离开的时间太长了吧,回来后我就发现我们之间有诸多摩擦。我想,也许需要时间慢慢调试。我知道,我在深圳的三年她很不容易,她一个人带着一个5岁的孩子,干一份新工作,适应一个新环境,而且她一直很要强,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所以压力一定很大。因此回北京后的三年来,周六、周日我都在家过,想办法领她和孩子去玩。晚上有应酬也尽量在8点多钟就回来;以弥补我离开三年对他们的照顾不周。不会做饭就洗衣服带孩子;再烦逛商场也尽量陪她去。
但我们还是常常吵架,有时我在外面吃饭,回来她问我:“两个男人怎么能吃这么长时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不知道我在外面吃饭的难受劲儿,喝一肚子酒,连饭菜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每天都很担心,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招她生气。有时我在外面累了一天,而且生意不顺利的时候就想回家在沙发上靠一靠,看看报纸,但如果刚巧她在做饭,这肯定不行,她准会生气。所以,我一坐在沙发上就紧张,总怕做错什么。有时我也很生自己的气,我怎么就这么笨,她的生日我一直记着想着,怕忘了又要吵,可偏偏那几天太忙,竟忘了。其实我连自己的生日也记不住。也有时,她在外面吃饭,回来晚了,我想我不应该盘问她,她也是个独立的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可她还是不高兴,她说我不关心她。为什么不问她去哪里吃饭跟谁?也许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在于:当女人问男人时,男人会认为是对男人的不信任,而女人却认为是关心。而男人不问女人去哪里,是男人想给别人以自己的空间,而女人却认为是不爱自己。
女人都想让男人有父亲一样的宽容、有情人般的温柔、像丈夫一样能挣钱、又像儿子一样听话。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做到,反正我不能。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也已经40岁了,让我按她的想法生活,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冲突,但就这么一点点的,每天有一点不愉快,现在积攒多了,就像被海水冲刷的岩石,每次难以察觉的一点,但日积月累,等到我们认真看的时候,我们已经被磨得没有了可以继续再一起生活的信心了。我们也曾试图谈过,但总是各说各的理,最后不欢而散。
这几年我一直在寻求解决我们之间问题的好办法,我们之间积攒的怨气太多,从新开始的难度很大。,比如她觉得我不懂感情;但对我来说夫妻之间更重要的是相互尊重,因为我们并不属于对方,而是共同属于一个家。男人也很脆弱、也很自尊,他尤其怕别人否定自己。比如,那天孩子问我一道题,我还没说什么,她就说:“你爸能会?”还有,无论如何,像“去死吧!”这样伤人的话,都不应该在夫妻间出现。我试过许多方法,试图改变我们的关系,但这种努力没能成功,我想也许离婚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之一。虽然我知道这是下下策,但总比束手无策强吧。也许不是夫妻是朋友的时候对彼此的认识就会客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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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离婚这两个字,她的反应很强烈。震惊、愤怒、悲伤。开始她不相信这是真的,继而出于本能地努力想表现好一点,但我知道这不是出于真心因此坚持不了多久,果然,不久她又开始闹,钱也拿走了,房子的锁也换了。我们谈了几次都是不欢而散。她说,你知道吗?你提离婚给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她的这些反应我不能理解,第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提出离婚就是对她的伤害,离婚不是我一时冲动,是想了很久以后的决定。我知道离婚是把双刃剑,伤的不只是她一个,我同样会受到伤害。我曾经说过,你觉得离婚是对你的伤害,那么继续这么过下去,你在感情上不能满足,你不觉得太委屈自己了吗?离婚对我们双方不也同样是一个机会吗?我觉得女人还没有自己解放自己。她们还不知道怎么解放自己。她有自己的工作,我们的房子留给她,她为什么还感到我损害她呢?第二,如果她真不想离,她就不应采取这样的做法,闹是最愚蠢的方法。
其实她有许多做法是事与愿违,也许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她太不了解男人。我觉得在《成熟的代价》一文中,静心的成长、成熟是因为她父亲的指导,但现在许多人都缺乏这样的指导。
我不是说我自己就做得有多好,我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喜欢较实在的生活。喜欢独立思考,因为我18岁以后就自己独立生活,我不再依靠别人,所以,每当处理家里的事时,经常是我决定,她觉得我没听她的。不重视她。另一方面,我没法做到他希望的那种浪漫。她的不满意也许来自我没有她希望的那种热情。来自于我没有对她过多的关注,其实,她也许不知道,男人首先是一个社会人。我是一个凡人,我也有弱点。我不喜欢送花,不喜欢华而不实的行为,不喜欢用语言去表现自己。我虽然知道这很吃亏但却很难改,性格有时是天生的。我认为离婚不是谁好谁坏的问题,其实是一种两人适应不适应的问题,能不能互相理解、宽容的问题。每个人都有缺点,也有优点,如果我们每日去享用对方的优点,就会快乐,婚姻就会成功。如果每天去想对方的缺点。就不会快乐,婚姻就会失败。也许我们婚姻中出的问题不是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不好,而是我们没有去享受好的,反而去过度责怪对方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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