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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使命

我们用文字记录生活、抒发情感、阐释观点、表达审美,我们用文字传递知识,积累文明。写作在人类活动中有着足够崇高的地位和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而在我们的写作活动中,有一种特别独特的创作形式,它如此独特和富有魅力,以至于其创造出来的产物,不仅仅是为大众提供娱乐,而是贯穿了整个人类历史,以最轻易的方式统治着大众的精神世界,甚至发展成为某些及其认真严肃的信仰支柱。

那就是“虚构”类创作。

虚构创作的核心,其实就是“编故事”。

我们可以用语言文字来编造一个原本并未发生的事件,捏造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人物,甚至凭空构造一整个虚假的世界。

从我们牙牙学语的幼年时期所听到的童话故事开始,到走进电影院观看数亿美元打造的好莱坞大片;从远古时代部落巫师解释天地和自己的权威所流传下来的各类传说,到建立了世界上影响最为广泛且漫长的对人心统治地位的各类宗教的那些经典——这些世界上并未真正发生,至少细节大多并非真实的故事,如此深沉地从根本上影响着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和文化传统。

“童话并不真实,但其中含意深长!”——普希金

故事,字面上理解,已发生的事件、典故。人们在“讲故事”的时候,尤其爱给它加上一串长长的定语。当我们深夜聚在野外围坐在熊熊篝火之前,一个擅长语言艺术的家伙用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带着几分神秘和严肃,对我们用“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一个事件”、“这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这样的话来起头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这个家伙要跟大家讲故事了。

故事是人类为了强烈表达某种观点,或者是强调某种现象,通过经过精心组织的语言来讲述的那些带有寓意的事件。

小说就是把故事用书面的形式述诸笔端。

“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文学体裁”,这是小说的定义。虽然也有一些非常经典的作品表面看起来并非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但背后映射的角色依然是我们人类亦或整个人性。

如著名科幻作家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的经典名篇《细雨即将来临》,描写核战争爆发后的一个早晨。整篇作品中并无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人物角色存在——核战爆发后,所有人类都灭亡了。故事讲述了在一栋在核战中幸存的房屋里,家用人工智能仍然孜孜不倦地为曾经的主人们报时、煮饭、播放音乐,打理房间,即使房屋的主人都早已在核爆中化为了烟尘。

又如杰克·伦敦(Jack London)的代表作《野性的呼唤》,小说的主人公“巴克”是一条血统优良的狗,表面上写的是狗,反映的是人类社会,隐喻的是人性。

故事可以发生在无人区,但是只有把人类的理解介入,使故事具备了隐喻的功能,故事才真正成为了一个故事。故事必须要讲给别人听。世界上所有的故事,都来源于于我们试图把其中的隐喻讲述给人类这个群体中的其他人。

我们总是试图影响别人和改变世界。

人与人为了生存而协作,为了协作而交流。这些交流和协作,导致了社会的产生。而这些在人群中传播开来的各种故事,不论它们“真的是真的”、“大半是真的”,还是“纯属虚构”,都承载着我们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念,即做为社会人而提出的“协作规则”,充满了劝诱、警告和自我展现,最终引导着我们由多个个体所构成的社会的性格和形态。

如果整个宇宙无论过去现在未来,都有且只有一个智慧生命,而它也知道这一点,也许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故事这样的东西。

为什么你会想要写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因为我们总是想要表达自己、影响他人和试图改变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

我们选择自己最擅长的表达方式,组织语言,运用文字,在我们的故事里编造敌人、设计困境,又塑造英雄和建设桃源。

我们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喜好来打造完美的家庭角色、人生导师、爱人伙伴、以及理想的竞争者和观众,然后又赋予他们缺点。

我们馈赠给他们无与伦比的浪漫、成就、奇迹和感动,又让他们充满了艰辛、苦痛和悲惨。角色们生活在我们笔下的世界里,用各种理由爱和憎恨着,以各种名义卑劣和高尚着。

我们描述命运,刻画情感,释义理想和人之所以为人的终极意义。

编故事、写小说,是一个非常有效的自我认知加工过程。产生于你脑中落在你笔下的这个虚构的世界,是你自身对这个世界认知的充分映射——我们总是试图为万事万物追寻终极答案,而在你的故事里,一切都有了解释,那个解释就是你自己。

你在自己的故事中获得了圆满。当它最终成为一个可以被你的人类伙伴们阅读理解的作品,你的自我因为影响到他人而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强大充实,你的存在通过你的读者而更加确定。

也许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故事,只不过我们每个人所演绎的部分不同。所以才会有神的使徒和信仰者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坚贞地颂扬“我主”。在他们看来,这天国的福音要传遍天下,对万民作见证,然后世人终将看到这个世界的终章——结局的到来。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的生活需要故事这样美好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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