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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庸小说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阅读下去。这是为什么呢?

  有很多原因,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金庸使用了对立冲突的写作方法。所谓对立冲突的写作方法,指的是小说到处充满了对立冲突。以正在解读的《射雕英雄传》第四章《黑风双煞》为例,来观照这种写作方法。

  01 到处都是对立冲突

  本章大概写了三大段,铁木真与桑昆赌约、江南七怪找到郭靖、江南七怪与黑风双煞拼命对抗。这三大段,都是由对立冲突构成的。

  铁木真与桑昆赌约,主要围绕桑昆不服铁木真,总是想压制铁木真的矛盾冲突展开的。铁木真率领自己的军队尽力保护完颜洪熙和完颜洪烈兄弟,结果被桑昆妒忌,再加上完颜洪烈从中挑拨,弄得双方剑拔弩张。

  先是桑昆不让哲别用自己的金杯喝酒,搞得铁木真很尴尬,后来桑昆又要用豹子与铁木真帐下四杰比试。这都搞得大家互相对立,彼此冲突。幸亏铁木真胸襟宽广,及时收手,才能没有酿成大祸。

  不仅大人之间冲突,小孩之间也随之冲突。郭靖和拖雷结了安答,拜了把子,感情很好。他们一起去射了小白兔,差点抓住它,但是被桑昆的儿子都史带人给劫走了。这下子,他们之间也冲突起来。

  都史骂铁木真是胆小鬼,害怕自己的父亲桑昆。拖雷听了不愿意了,说他爸那是让给桑昆,根本不是怕。小孩子彼此不服气,你来我往的,最后就打起来了。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冲突,使得路过的江南七怪注意到他们,最后还找到了郭靖。

  他们找到郭靖,想试试郭靖的胆量,于是让他半夜来这个山包上找他们,就可以教他功夫。于是,场景自然地来到了第三幕,也就是最激烈的对抗的一幕。

  原来是江南七怪在此发现了黑风双煞的活动的痕迹。柯镇恶知道黑风双煞的厉害,就让自己的兄弟们赶紧逃跑。这哪能行啊,他们几个谁也不愿意独活,那样太不仗义了。

  于是,他们就做好了各种准备,等着黑风双煞的到来。果然,铁尸梅超风来了,那厉害得不得了,没几招就把江南七怪打得七零八落。无奈,人家江南七怪已经有准备,最后把梅超风的眼睛给弄瞎了。

  梅超风一看不行啊,自己吃亏太大,就招来了铜尸陈玄风。陈玄风本来也是胜券在握,转眼间把江南七怪打得死得死伤的伤,但是无奈天意弄人,被小郭靖一刀扎进练门,当场毙命。

  总之,这三个场景都描写了激烈的对立冲突。也正是这三个对立冲突的场景,使全章显得激动人心。

  02 对立冲突的种类

  本章的三个对立冲突,表达出了对立冲突的三个种类。

  第一种是闷发型冲突。这种闷发型冲突,又可以称之为内燃型冲突,或者引而不发型冲突。桑昆和铁木真他们之间有冲突,但是这种冲突并不是直接对抗,而是你知我知,最终却没有冲突起来。这种冲突符合人与人之间的某些需求,特别是在不宜直接冲突的时候,这样的冲突实际上是潜在的,沉闷的。

  虽然是压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冲突程度是小的。只不过,这种冲突并不直接表现出来结果。但是正因为类似于射箭中的引而不发,它才可能有更大的吸引力。

  第二种是激烈型斗争。这种冲突是直接斗争的,如郭靖拖雷和都史他们,就因为争夺小兔子而直接打了起来,还见了血。他们之间的冲突就是激烈型冲突。

  但是受限于冲突方力量大小,以及外来干预力量大小等因素,这种斗争虽然激烈,却还不至于产生生死对抗。

  第三种是强烈型对抗。江南七怪与黑风双煞之间,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种斗争,只能允许有一个结果,就是要么死,要么活。这种对立冲突是极为激烈的,是强烈的生死对抗。在小说中,这种强烈对抗也往往最能吸引读者。因为读者一旦代入这种情节,心情会随着情节的展开而激烈起伏。

  上述三种对立冲突,实际上是三种基本类型。其他地方的对立冲突也基本上没有超过这三种冲突类型。比如丘处机在牛家村与官兵之间的斗争,属于强烈型生死对抗,但是与郭啸天杨铁心之间因为误会而导致的过招,就属于沉闷型冲突。

  03 为什么要写对立冲突

  如果读者擅于观察就会发现,金庸小说中到处都是对立冲突。不仅这第四章如此,前三章也是这样。第一章《风雪惊变》主要讲丘处机带领下,郭啸天和杨铁心与官府的对抗,最后他们家破人亡。第二章《江南七怪》主要讲因为误会,江南七怪与丘处机之间的激烈冲突。第三章《大漠风沙》主要讲郭靖在大漠中看到铁木真收服哲别。

  所以说,小说中每一章每一段都是激烈的对立冲突,为什么他要这样去写呢?

  这涉及到为什么要写小说?写小说的目的,在于通过小说来揭示社会中的对立冲突,从中得出规律,让读者跟随着作者的笔触提高认识,或者得到精神上的安慰。

  所以,对立冲突是社会现实中的核心所在。没有冲突,就没有推进,就没有改变,就没有结果。作为以表达社会为目的的小说,也必然要以对立冲突作为基本中心点。

  不论什么样的小说,不论他们表达冲突的形式是什么,比如以玄幻或者神话等形式,它们终究都是要表达社会现实中的对立冲突感的。

  尤其是商业小说,更是要不间断地展现出对立冲突。读者来看啥?就是要看个热闹,来看个稀罕劲。我们在街上看到有些人在吵闹,还想上去看看。为什么?

  这是人的一种天性。就是平常的生活太枯燥了,太平淡了,基本上没有冲突点,缺乏热闹感,更缺乏以冲突为基础的个人成长。所以,我们才希望看到不一样的反常的东西。因为这些反常东西里面,往往藏着不一样的逻辑,不一样的感受,也藏着不一样的人生。所以,我们会被它们吸引。

  激烈的冲突往往能够引起大面积的改变,能够激动生活发生很不一样的改变。人的天性是爱改变的,所以能够酝酿改变的激烈冲突,就是我们内心所追寻的。

  但是,现实中的我们又害怕自己成为激烈冲突的主角,因为那往往意味着自己并不一定有能力去驾驭这种冲突,说不定自己就是被打击和压制的对象了。所以,我们既渴望冲突又害怕冲突,这种对立矛盾的感情,最好就在小说中完成了。

  基于上述,读者往往希望看到强烈的对立冲突。也正是因为能够满足读者这种内在的心理,所以金庸往往就在小说中,不断地去制造对立冲突的情节。

  04 对立冲突要环环相扣

  为什么要不断去制造冲突呢?因为如果小说中有很大的缓笔空间,就会导致读者的心流断链,以至于不可能产生足够的阅读浓度。

  好的小说,就是要不断制造对立冲突,不断调动读者心流,不断带领读者前进。所谓的情节,就是对立冲突不断地波澜起伏地展现出来。

  这就需要不仅要有对立冲突,而且这些对立冲突要环环相扣。假设金庸在小说前四章写的对立冲突是相互独立的,它们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内在关联,那这样的冲突读者读起来会感觉怎样呢?

  当然是就如同一盘散沙,必然产生断链感,即便某些部分读起来似乎不错,但是因为前后不能扣合起来,所以就不能产生加乘的力量,这样读者的阅读体验也不可能会好。这就像写论文一样,需要按照逻辑要求,使各个部分产生内在的关联感,让它们能够内在的紧密扣合起来,这样才能会产生不断加乘的逻辑力量,才能产生强大的推动感。

  具体来说,就是前面的对立冲突的结果,引发了后面的对立冲突。结合新的因素,产生了新的对立冲突,然后再引发更新的对立冲突。就这样,它们之间才能环环相扣。

  郭杨两家因为得罪官府,被完颜洪烈设计,最后家破人亡。这个结果导致后来丘处机追踪段天德,进而产生与江南七怪之间的激烈冲突。最后发现这是一场误会,他们就相约十八年后在嘉兴烟雨楼再会,这样就推动着他们追踪段天德。就这样,迫使段天德押着李萍远走蒙古大漠。到了蒙古大漠之后,郭靖与铁木真等人产生了深度关联,更加引起了江南七怪与黑风双煞之间的生死对抗。

  就这样,前面的对立冲突激发后面的对立冲突。一环扣一环,情节不断向前推进。

  所以,只有不断制造冲突,而且要让对立冲突环环相扣,让它们之间产生内在的关联,才能产生足够的冲突感,才能带领读者的心灵不断起伏翻腾,才能让读者沉浸在小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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